我叫马速,大喊我名字的时候同学都说很翘嘴,所以都喊我马德堡。他们问我为什么姓马,因为什么马啊,牛啊,朱啊不是很雅观。这我知道?

我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小城市,机智的我从小就知道动物需要冬眠,所以我的愿望和大家不一样,我希望人类也可以冬眠。每当临近过年,凛冬已至,我的四肢总会祸患冻疮。南方的湿冷是一种诅咒,甩又甩不掉,烘又烘不完,躲亦无处躲。唯有一隅偶可偏安,那便是用于酣睡的卧榻,脱光身上一切附着之物,欠着身子抖抖簌簌探入被窝,在阵阵瑟瑟中,听着牙齿的撞击声,湿冷便能缓缓消解,不一会肩颈松弛,暖意阵阵,浑身通泰!但无法根治湿冷,被窝使用多次后,倘若迟迟不见太阳,被褥等物便无法及时得到晾晒,便也跟着湿气黏黏,到时就惶恐而避了。可冬日里的太阳十分抠搜,偶见日头也如隔靴搔痒般,给你一丢丢,又不给太多。意思就是你别说我没来,我来过了。若是你和我一般生着冻疮,那这唯一的招式也是事倍功半,被窝的暖意会让你奇痒难耐,不挠则痒,挠起则痛,若在外人看来,一个人躺在上铺卷缩于榻,棉被此起彼伏,嘴里时不时发出既爽又痛的声音,实在不雅。所以在南方,一切皆有粘性,秉着实在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,南方人也变得黏黏的,不似北方人那样矗立,直挺,高大。我们更粘人,更含蓄,好事多磨。所有需要时间来消耗以达所需的场景,多数盛产于南方,譬如饮茶。

大人们饮茶,我便四处寻找未炸开的鞭炮,如数家珍收集。聚的多了,我便一颗一颗掰开细捻,将里面的黑火药堆积如丘。自以为灵活迅捷的我用火柴点燃了一大丘黑火药,我发誓那是我最接近硝烟的一次,我的喉鼻遭受重创,满脸斑驳,发丝荆棘,气血冲顶,险些一命呜呼。大家切莫效仿,此般操作毫无烟火可观瞻。双目仅能见到一片白光,这将是你一辈子见过最白的白,白到烟火消弭,亦须多次眨眼流泪,久久之后方能恢复视觉,这一刹你能见到耶稣向你招手,彷佛在说:神说,要有光,于是,便有了光。

我最喜欢夏末秋初,因为那样不寒冷也不炙热。非要选择寒冷或者炎热的话,我宁愿选择热。热会产生焦躁,烦闷等一系列不良情绪,但是热可以选择避暑。比如很热我不出门,至少有荫蔽,不似湿冷般避无可避。科学道理告诉我们夏季开空调比冬季更省电。热也能带走更多的能量不至于肥胖。 如果炎炎夏日你还觉得黏黏的魔法挥之不去,也很好解决,将自己置身于操场暴晒一会儿你就会觉得缺水,这才是湿冷的最优解。我一般在这个季节两天洗一次澡,这样不至于天天需要洗衣服。我的室友总会在第二天将内裤翻个面,他说既然两天洗一次澡,那不如一个面穿一天得来干爽。我告诉我的室友,其实可以买一条三角内裤,这样的话每个角都可以翻个面,可以穿六天。他大声训斥了我的想法并表示这样很难交到女朋友!

夏日里还有一件令我记忆犹新的事情,一个深夜,我正睡的如痴如醉,被一阵鼾声吵得半睡半醒,迷惘间我看见一团黑影翻来覆去,紧接着「嗖」的一声掉了下去,巨大的一声「砰——」。正当我想要战胜睡意俯身查看的时候,那个黑影又跟只蛤蟆似地爬上去了。我很确信当时憋住笑声的抖动摇曳着附近所有的床铺,不想第二天所有人都说没这回事。其他人也就罢了,这位内裤兄自己掉下去的,居然都不记得。他再次训斥我,不要造谣污秽他的形象。

我的女朋友跑了,谁在乎他的那些想法,她曾告诉我,在我生日的那天将会献上自己的青春,然后很大方地在当日放了我的鸽子。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最珍贵的生日礼物。然后有一天,她被霸凌了,还通过周围的朋友将消息传递到了我们寝室每个人的耳朵里,虽然我很坚定的表示自己的立场是事不关己,可耐不住另外一位室友的软磨硬泡,他本是我们寝室和稀泥的代表,连他都坚持的事情,没有人可以拒绝,因为他的亲戚是政教处处长。所以我们一伙去帮我的前女友揍了一顿她的死对头。然后又被她出卖,一群人最后被喊到了政教处。处长翘着二郎腿抽着烟,懒洋洋地看着我们一群青年败类,发挥了他和稀泥的特长,由此我明白和稀泥其实是有遗传的。事后我十分责备我的室友,无奈我每天需要刷他的饭卡来续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
春天,七个室友有六个都像是禽兽遇到了季节,频繁约会。我对他们的行为嗤之以鼻,你们这群迟早被人卖掉的奴隶,得瑟什么。他们拼了命的给我介绍对象,好像我没有同流合污属于罪大恶极。开什么玩笑,我是那种俗人吗?校园里桃花争绽,别说吃过,我从来没见过一颗桃子。你们这群不听老人言的畜生!

南方的春雨彷佛要占尽一切天机,但凡整个春季有一天不下雨都要懊悔很久,然后接着下很久,很久。这又回到了湿冷的状态,冻疮失而复得令人啼笑皆非。我本有一双王公贵族般的玉手,年复一年的冻疮后满是褶皱,甚至还长出了毛!

啊——,这又不是植物灌溉,长个毛啊。

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,除了那群畜生和一年四季都绿着的植物,其他变化还是充满着希望。足球场的草皮很明显由枯黄变为嫩绿,满是水洼不会有人去踢球,这也正给了草皮生长喘息之机。在这个季节,经常能看到数控厂房的同学们个个像原始人一样呼喊,穿梭在寝室楼后的灌木丛和马路牙子之间,他们奔走相告,像猿猴一样呼唤,有揣着个刚打磨好的螺丝的,有拎着一把扭曲的长剑的,有抱着一个大铁盒子的,这些人全都是大一新生,他们手里的,是自己一年来的成绩单,是自己的未来,是自己的梦想。我知道,他们手里的东西来之不易,全部都是手工打造,因为数控厂房里第一年只会给你一把锉刀。

秋天,校外的板栗树随着日子的跃进,成熟到砸落下来,我们会爬上去摇着树枝满载而归。偶尔有人在树下被掉落的板栗壳扎的生疼,回到寝室后我们生剥板栗,你一枚我一枚地分享,仿佛是快门按下的最美光影,窗外晒撒而入的阳光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,回忆如慢动作,一帧一帧,那些还略带稚嫩的脸庞将板栗塞进嘴里,一口咬下,口嚼生津。不似现在,能买到的全部都是炒板栗。

参加工作后,我渐渐不再生冻疮了,出行有车,寒冷就开空调。可是我再也没有感受到四季了。在这个脱了棉袄就穿短袖的世界,我好像幸福了一些,又好像失落了一些。幸福的是冻疮已经离我远去,失落的是口里的炒板栗不够新鲜;幸福的是我已经长大,失落的是,我已经长大。

我走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犄角旮旯,也曾问过我的主管为什么八点上班我就得八点出现在公司,六点下班我却不能六点出现在家里。每次我上班迟到,或者我的文案做的不够好,她都问我要一个交代,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,我的笔筒里只有一卷卷胶带。从教室里坐在座位,到公司里坐在工位,好像一切刚刚好,我感觉这个场景应该似乎也许出现过,是不是命中早就注定碌碌无为一生。于是,我果断换了一个犄角旮旯,找了一份不需要坐在工位上的工作。

我出现在了一座猪舍前,这一份工作,不需要坐在工位上,但是需要跑出去,我成了一名猪饲料业务员。在工厂培训时,我参观了整个饲料的制作流程和工艺,其实这家饲料厂的设备先进,管理到位,薪资尚可,至少膨化玉米真的很香。这个爆米花你想要吃上一口是极难的,需要上下打点,爬上一个高大的金属制作设备,在离地面几十米的铁皮集装箱给加料的工人递上两包香烟,看着他用比我脑袋还大的铁锹小心翼翼地盛出三五颗爆米花,闻时极香,入口即化,毫无味道。

我说:你是不是没放调料包。

这位大哥告诉我,这里没有调料,下一步就是将他们和鱼粉之类的东西一起混合,压缩成颗粒。我顿时对这玉米失去了兴趣。于是索性调离了行政岗,去做了一名饲料业务员。我骑着摩托车在大雨天湿滑泥泞的道路上不断倒下又爬起,后座永远不忘驮着两大包猪饲料,挨家挨户推销产品。卖饲料是很讲究的一件事情,我们也是有技巧的,敲门直接卖那肯定无法得偿所愿,人家又不是冤大头,凭啥要买你的东西?可是我每天拜访一家猪舍,脑子里的第一句永远都是:看下今天这个冤大头买不买。

我会每三天左右拜访一家猪舍,他们必须在方圆十公里内,见到老板首先表明身份,然后拉家常。切忌直接叫人家买你的东西。拉完家常就谈里短,反正你就是不能直接卖货。聊个三五天摸清楚对方脾气之后,就去拜访下一家。方圆十里的悟能老板都拜访完了之后,我找个机会约大家一起出来开个会,喊上厂里的其他业务员来帮忙,东家和西家各找两只小八戒分别过秤。记录好两家小八戒的重量,然后给其中一家吃我的饲料,一个月之后再来对比两家小八戒的重量,如果吃我饲料的小八戒更重,就怂恿各位老板下单。这样一来基本一半的老板都会订购,饲料这个东西,猪吃的可多了,而且每天都得吃。我跟各位老板都混熟了,他们采购之后我也常去拜访,老板只要不在,我就玩命地给小八戒们倒饲料。

如果吃我饲料的小八戒一个月后重量更轻,那就不能这么玩了。找它们的时候你就得瞅准了,那种病怏怏,软趴趴的小猪,千万不要吃我的饲料,得找精壮的。

就这么玩了几个月后,我被安排去更远的战场,于是我的后座换成了行军床,有了钱就买了脚套,护膝,厚实手套,高级头盔,大棉袄子。装备起来就和新兵蛋子不一样,领导一看这架势,顺口就给我升职了。我的职位写着「高级业务员」,可是她并没有给我加薪,仅仅只是换了个头衔,我问她能不能写「超高级业务员」。

带着亮闪闪地写着高级业务员的胸牌,领着两个小跟班,我出发去了百里外的阵地。在那里,我见到了"超高级业务员"才发现,人家开着小汽车,而我,还在骑着两轮车。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交代我好好干之类的屁话,然后一脚油门就走了。他大概每个月都会过来拍一拍我的肩膀,那一刻我才知道,他的工作就是踩油门,拍肩膀。他拍遍了方圆千里所有业务员的肩膀,然后汇总数据,上报总部,坐享其成。

我很羡慕油门哥拥有的一切,所以下定决心要坐上那个位置。我使尽了浑身解数,还是无法达到那个高度,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,油门哥找到我说:跟我走,给你介绍个人。于是我坐上副驾驶,抚摸着真皮座椅,像一个猴似地上蹿下跳,一路到了总部。他领着我走进了一间叫做「销售部」的办公室,里面一个大背头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示意我们坐下,有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给我们沏茶。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,大背头终于入座,他将我升职为「超高级业务员」,果然,功夫不负有心人,只要坚持定能胜利,我就是当代打工皇帝,等等励志的话语囫囵灌顶。当我很兴奋地准备试试那部车的时候,油门哥喝住了我,再次一脚油门远去。

原来四轮不是公司配车,那部车,是他自己买的。

又是一年秋,我站在一颗板栗树下,脚下零散着些许猪粪。我的手又开始起冻疮,我又吃到了新鲜的板栗。但是我的摩托车上,驮着我的行李,这是我在这家公司的最后一天,明天我就离职了。近三年来我为公司兢兢业业创下些许业绩,一路从业务员爬到了超高级业务员,临走我才明白,八戒这个行业是三年轮流转。业内早已司空见惯,而我刚好才明白这个道理,因为我刚好干满三年。所谓的轮流转,就是这一行业每三年普遍是一赚,一平,一亏。我在的这三年里,前两年猪老板们都赚的盆满钵满,猪价飙升,饲料需求量一路跟着水涨船高。被提拔为超高级业务员的这一年,我就是个炮灰,背锅侠。他们有人告诉我,油门哥是大背头的小舅子,大背头是董事长的女婿,财务是大背头的小姨妈。

我嚼着板栗等来了替岗的小伙子,他风尘仆仆,摩托车的减震看的出是一部好车,他戴着脚套,护膝,手套,和一个比我还要高级的头盔。我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,忽然意识到近年来这个动作像极了油门哥,晃了晃神和他说:跟我走,给你介绍个人。

离开饲料厂后,我曾一度过的很颓废。凌乱的头发,徒长的胡须,蓬头垢面。我失去了经济来源,虽然那个来源也不多,但至少还能吃到板栗。异常迷失的我,趴在摩托车上,不知不觉就骑到了一家汽车 4S 店门口,我心里一惊:这不就能开上四个轮子了吗?

当我走进行政办公室的时候,一个西装革履的光头男也刚好从里面出来,那把稍微摇晃着的扶手椅就是我现在的位置:行政总监。

总部下来的培训师很傲,他给我们新人培训一个月,期间问了大家各种问题。他问我:你觉得自己能干多久?我觉得这个人脑袋好像有一丢丢不是很正常,会议室坐满了人,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我这个问题,我既不好给你塞红包,也不好顶撞你。我只能回答:我会一直干下去。他说我干不过三个月,不信咱们打个赌。

我就不明白了,这有什么好赌的?我一个新来的,干不干的过三个月,跟他又有什么关系?是没给他端茶倒水还是没请他喝酒吃饭。我跟你也不认识啊,怎么就得罪你了,我他妈就干四个月给你看看。

虽然我坐在行政总监的独立玻璃房办公,可是整个行政办公室就我一个人,我上午去厕所检查卫生之后签字,下午去抽查员工纪律,拿个小本本在那记录。我感觉自己又成为了社会主义接班人。一开始工作还很不习惯,不能做到得心应手,训斥的话语也无法脱口而出,别人的锅也不能信手拈来,总是带着一颗佛门的心耐心劝导,循循善诱,劝人从良。直到有一天我被客服部二百斤的总监吊打,我才知道公司权限最大的除了总经理,就是客服部总监。因为销售和售后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,他们从职务上无法甩锅给我,但是客服部不同,公司最重视客诉,客服部收到客诉后可以指哪打哪,投诉到你这里了你就得挨批,挨的还不是老板的批,而是大胖子的批。这真是麻嘜批。

关键的是有没有客诉你说了不算,他说了才算。你又无权去调取客诉录音。有没有被人投诉完全随他杜撰。大胖动不动就说老板说的,不信你去问老板。我他妈轴啊我去问老板?所以每每被拿捏。这种感觉很不好,但对方又很能掌握你所能承受的度,不至于压到你发飙,只恰到好处的拿捏你。久而久之我就发现了,所谓行政总监其实就是客服总监的一杆枪,我肯定不会把自己比喻成一条狗。

「马德堡,内前台妹纸最近不老实,客户进店了都不知道打招呼,你去说一说她。」

然后我就得听他的,去训斥前台小妹。久而久之整个公司的人见到我的那副嘴脸别提多别扭了。他们的眼神里是胆怯,害怕,讨厌,嫌弃。是五味杂陈。而客服总监下班后总是会和他们打成一片,吃着宵夜增进感情。你和他讲道理,他会告诉你员工行为属于行政管理事务,他只负责传达,客人投诉的部分该归行政他就转达给我,其他不归我管的,也不会转达给我。而我,永远不会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不归我管的客诉。他还有一招:老板说的。真是让我像一个瘪了气的球蔫了吧唧。

但是开心的事情还是有的,渐渐的胖子会给我一些甜头,比如采购就很有味道,因为回扣吃的很有味道。他帮我拉来了售后的采购,销售的采购,行政的采购等等权限,然后很大方的说自己只要一点甜头就足够。那我当然不肯啊,我必须给他一半。要死一起死啊兄弟,同舟共济,你怎么能只拿一点点呢?你拿一点点也是拿,拿一半也是拿。经历一阵吃回扣的事件,我两就算同流合污了,他不至于对我过份,我也不至于去和他同归于尽。要说地位,大胖还是比我高的,但得到了极大改善。训斥员工我们会同时出现,收到客诉我们会想法压住,你看,其实客诉这个事情,可大可小,亦不必上纲上线。以前之所以对我上纲上线,是为了拿捏,然后才是正题「吃回扣」,只有你能被拿捏了,和他统一战线,别人才会把这等好事跟你分享,才会抛出一半的风险和利益。你要是真的只给他一点点甜头,那才是傻了,他大可以不要这一点点,把锅全部甩给他,换一个傀儡。

还要怎么样?还能怎么样?这里没有女婿,没有小姨子,没有小舅子。这就是打工的天花板了好吗?每每躺在床上,回忆过去种种,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。心机不够可以练,套路不懂可以学,新人就该有新人的样,处处愤世嫉俗有什么用,谁还不是一颗韭菜呢?有利用价值就是有价值,以价值换价值不就是打工的目的吗?

思索再三,我决定再逼自己一把,一路过关斩将,披荆斩棘,这么多年也过来了。唯独我还没过美人关,所以我决定,联合大胖向公司要求增设一名行政人员。我们想象了各种老板的推辞,一一进行反驳,假设了各种艰难,逐个给出了理由,什么公司事务繁多,人员复杂,进度缓慢,办事拖拉,跟不上节奏。总之就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,想不到的两个人一起上随机应变,临场反馈。趁着公司最近要增设岗位的间隙,给老板倒苦水,强烈要求行政增设人员,不能老让我做光杆司令。

老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

你看,老板其实什么都知道,他知道我工作艰苦,一人多岗身兼数职很累的。我们没有筛选的机会,因为公司需要岗位的时候,马上内部就会有人拉一个进来。销售部的大长腿美女给我拉来了一个闺蜜,那时我还小,不知道什么叫闺蜜,总之我有下属了。起初见到这位下属的时候,其貌不扬,走路略显崴脚,头发有些许凌乱。但第二日来报到的时候就不同了,一身的职业装,白衬衫黑短裙,丝袜高跟红唇,玲珑凹凸有致,她的眼睛像星星一闪一闪会说话,她笑起来好妩媚,纵使风情万种不足形容其媚。

美人关,近在咫尺。

总部派下来一位熟女,不见其美,但成熟端庄,直接就矗在了客服办公室。我跟二胖打听了,是来这里培训和扶持一个客服总监。我说,那你不就被撸下去了么?显然我猜错了,大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撸下去,他说是自己不想干了,让公司来培训一位。我不以为然,因为大胖不想干了这句话在我耳边絮叨起码有十个月之久。打听一圈下来,有人表示大胖说不干了这句话历史悠久,最长的旁观者见其絮叨了三年。但新官上任三把火,大胖显然没有替我挡着的意思,且将之前对付我那套全部传授给了新来的客服总监。我从头到尾分毫不差地再吃了一圈瘪。大胖在一旁笑眯眯,熟女在里面坐着饮茶,新官咄咄逼人,我在一旁装孙子。

美人关显然对美人没用,总部下派的美人看行政部的事宜依然是我在处理,连检查厕所卫生这种小事都常常还是我在做,很温柔地告诉我:你把那姑娘裁了,不然我就把你裁了。

果然,有人逼自己一把,还是可以快速成长的。我毫不犹豫地进行了裁员。

集团公子哥要下来视察工作,公子喜欢鱼,老板叫我去给二楼拐角装个鱼缸。这样一来,我就有配车了。我终于开上了四个轮子。这台桑塔纳 2000 成为了我开的第一部车。

在水宠店里,我看中了一个很大的鱼缸,里面两条鲨鱼霸气的游走在各个角落,我很亢奋地给老板打了个电话,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。

鱼缸装好后,我很勤快的打理起来,想给公子哥留下一个好印象。其实玻璃胶的味道不算很重的,它们白挺挺的肚皮朝上,随着水泵荡起的涟漪游来游去,不知道为什么放下去的这一缸鱼全都死翘翘了。趁着老板来公司之前,我让鱼市又送来了一批,我提着这一袋鱼站在楼梯口等老板来。老板见我这么懂事十分开心,接过鱼就倒了下去。下班的时候,老板站在鱼缸前看着白花花的一片肚皮随着涟漪荡漾陷入了沉思。

次日,老板把鱼市的老板叫到了办公室,我第一次见两个老板对峙,既然都是老板,我觉得胜负难料。不料鱼市老板还是怂了,为了能结账,他的鱼得包活。今天的鱼格外活泼,红彤彤的很大条,在鱼缸的灯光下一闪一闪,老板很满意,交代我好好照顾之后老板就出门了。不负老板所托我很照顾它们,我站在那里足足喂了它们三个小时。

三个小时后,公子哥来了,他站在一排圆滚滚翻着肚皮的鱼面前放声大笑。

其实公子哥不见得难相处,我连见都没见到他就走了。

老板理所当然的很生气,但他的气都给了鱼市,我从中斡旋多次,最后还是结算了钱的,我们也得到了一群活的鱼。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,其实你的鱼只要在公子哥来的时候是活的,什么都好说,若是老板被驳了面子,结算就很难。这其实不是几条鱼的事情了,但在鱼老板那里就是几条鱼的事情,甚至已经是三四缸鱼的事情。

我在这里工作的还算可以,老板从来不会随意开除员工,在这里干很久很久的员工有很多,虽然这个地方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,可是相对到处是亲戚的公司,这里已经算得上打工者的避风港。但人生就是如此,永远得不到满足,来到这个世界,我希望尽可能多的体验人生,经过了一些小插曲,我离职干起了外卖行业。

外卖这个行业其实风险系数极高,我有过一位美丽的女外卖骑士,当她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,我发现我的抗风险能力其实是很低的,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行业,和我一样千千万万的从业者都如此。

那一天,我接到了她的一个电话,电话里面簌簌的风声使我听不太清楚,我只能断断续续听见电话那头说:老板,我送不了了。这样的话语我听过太多,很熟练的告诉她目前手里还有订单在身,不管什么事情都应该先干完今天我们再坐下来商议,实在不行,先送完手里的订单,再不济,送完在途的这一单,我将其他订单全部转走也好。后来就是我在医院见到她的时候了,她的右手捂着左肩,一身的血。得知原委后我让她安心治疗,公司会报销所有费用。再后来是公司真的需要出大部分现金,因为保险是这也不报,那也不报。

你会发现在这个社会里,月利润才五位数的公司其实抗风险能力低到无法想象。随便一个事件的发生都可以让你破产。这个行业的林林种种已经可以写一中篇甚至长篇小说了。这果然是一个好想法,我毅然放弃了这个项目,回家敲键盘。

大家好,我生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市,大家叫我马德堡。

发布于 2024-01-27 20:42

最后修改:2024 年 12 月 12 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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